“你觉得我跟一个杀死自己亲生兄弟的人合作?”元长安忽然又不笑了,“而我也只不过是你的堂兄。”
“你和那些蠢货不一样。”元璋摇摇头,“你表明上看似很随意地在和我交谈,但却能不露出一丝的破绽,但我说到杀死元隶的时候,你的眼眸不自主地颤抖了一下,其实你一直在克制心里的仇恨。你看待这个世界太温柔了,你不举刀去杀人,别人就会杀了你。我可以杀了城主夺下这座城,而你不会。但只要把你逼到绝望,你一定是另一副模样。”
“绝望?”元长安感觉自己的心忽然跳动了一下,像是凶戾的野兽低吼了一声。
“因为最终你会发现,这个世界很残酷。”元璋低声说,“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想杀死我的哥哥弟弟们吗?”
元长安沉默着,不知道该不该听。
“我在皇子中排行第九,元隶一共十四个孩子,最小的今年四岁。”元璋喝了一杯酒,像是讲给自己听也要讲出来,“我的的母亲是出身在蛮荒乡下的无名侍女,这种身份就算是庶出里面也抬不起头来。但我母亲不觉得,她认为自己得了王爷的宠幸,光宗耀祖了,天天把打扮的花枝招展,像是一只招风的蝶子。我父皇也自然不会看的上她的身份,父皇就把她赶得远远的,继续当婢子。不过她运气很好,就得了一次宠幸居然生下了我,生了我之后,托我是个男孩的福,她不用继续当侍女,就专心照顾我。”
元长安继续听着,他想知道是什么才使元璋变成可以杀死十几个兄弟的人,即使是庶出也不至于会有这么大的仇恨。
“也是我母亲性格不好,觉得自己的隶王的妃嫔,可实际上还是一个奴婢,可偏偏要在其他人面前话语不服输,就是要高人一等的姿态,得罪了很多人。他们就想毒死我,来报复我的母亲。”元璋低下了头,“有人在我的糖水里下毒,那时候我才五岁,我小时候也傻,别人给的东西什么都吃。不过毕竟我是王爷的儿子,他们也不敢真毒死我,就让我受了不少苦头,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就吐,什么也吃不下,足足呕了一个月,后来吐出了血,持续发高烧,一年也没下过床。”
元璋不喝酒了,像是回忆到了那时候的感觉,皱紧了眉头。
“那时候父皇带兵出征,大概一两年都不回来。王府里人就开始为难我的母亲,他们克扣下来母亲的月钱,让母亲自己找活干。”元璋喉咙里像是又把刀子一样沙哑,“我后来懂了他们的意思,无非是让我母亲出去卖……她十四岁怀了我,那时候也不过二十岁,很多人垂涎我母亲的美貌,就来欺负她,但我母亲从乡下做农活出身的,力气很大,把那些图谋不轨的人全部打跑了。”
“你母亲毕竟是隶王的……”元长安话语停顿了,他也不知道元隶是把元璋母亲当妾室来看,还是一个侍女玩玩就可以忘了的女人。
“他们看我母亲每天打扮的浓妆艳抹的样子,以为是娼妓出身,父皇看不上才把她打落到作为侍女。”元璋眼里像是有跳动的火星,“但我是知道的,她一直都在等那个男人回来。每天都要带上一枚玉簪子,因为那是父皇送给她唯一的东西,她真的是很爱元隶,我也不知道就一个晚上为什么会值得她那么去爱?元隶出征的时候还为他祈求了一夜平安,可他又不会知道,还在别的女人床上。母亲一直相信元隶会来看她,傻傻地等,可别人欺负她的时候,她连元隶的面都见不到!”
“我那时病在床上,母亲要照顾我,还要找医生,吃饭这些都要钱。她想了一夜,准备玉簪卖了,那也是她仅有的东西,她不舍地攥在手里,和孩子手里的糖,别人要抢的时候眼神尽是倔强,但最后还是卖了。”元璋深深地叹气,“母亲趴在我床头哭,向我抱怨诉苦,让我长大后要好好对她、帮她报仇、养我真的很辛苦之类的话。哭着哭着就睡着了,我知道她是故意的,因为睡着了就可以不吃饭留给我吃。我有时候睡醒了就看到了她的脸贴着我一起睡觉,睡得比我还熟,更像是一个孩子。”
元长安久久没有说话,元璋直接拿起酒壶开始不断地喝酒,也不说话,似乎已经不想讲下去了。
“她死了?”元长安忽然说。
“对,她死了。”元璋默然一会,终于开口说:“后来我长大了,元隶打进了天京,从隶王成了皇帝。我就正式作为皇子住进了皇城,母亲也封了嫔妃,还以为熬出了头,哪里知道那里面却是更加的黑暗……”他忽然问:“元武帝就只有你一个子嗣吗?”
“是,我父皇在位后宫只有我母后文周皇后一人而已,除我以外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。”元长安点点头。
“英明的决定。”元璋笑笑,“元隶虽然颁布了夺嫡法,但他自己却是早早立了太子,而是按嫡长立储,我的大哥作为太子,因为他的夺嫡来的,但他也怕自己的儿子会因为夺嫡而互相残杀,他一面破坏了嫡长秩序,另外在自己这里又坚定的维持这套秩序。不过他大概也想不到,我还是下手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元长安看着他的眼睛,很迷离,什么也没有读出来。
“我平日里也没什么作为,夫子教我读书写字,不过我很偷懒,读书上没什么长进,夫子气不过,就撵我去演武场去练习武术,不愿意再教我这个庶出的皇子。然后,我就不读书去了演武场,我看到那里也有其他皇子,是分为两派的,嫡出和庶出各自占据了一块地方,有时候还打架。”元璋说,“我就加入了庶出那一派,我年龄小,练功的时日也短,每次打架都把我推向最前面,我也不怕,来了就打,很快意。”
元长安想起他在演武场的时候,空荡荡一个人,没有那么热闹。
“后来又来了一个皇子,是嫡出的,我认识他,从小就看不起我,和我一直打架,仇人见面就又打起来了,我们打红了眼,他救骂了起来,他也不敢在这里嘲笑我是庶出的,因为庶出皇子这边人比较多,他不敢犯了众怒,于是就骂我的母亲是个贱婢还私通了别的男人……”元璋的声音有些颤抖,“他怎么骂我都可以,但我绝不容许他骂我的母亲,我就拼了命和他打,用拳头牙齿指甲,不计任何手段去打他,我就捡起旁边一块石头砸了他……”
“哪他还……活着?”元长安一愣,想象到他们难看的扭打在一起,挥舞着拳头发泄心里的怒气。
“还活着,只是砸到了手,但也惊动了太医,我就意识到自己惹祸了。”元璋冷笑一声,“他妈就找到了我母亲,我母亲说,‘这本来就是小孩子之间打架的事情,打输了就是打输了,也怨不得别人,演武场里面本来就是拳脚无眼。’他妈也不服气说我用石头打人,欺负她孩子赤手空拳。我母亲就问:‘你儿子死了吗?’他妈一愣,说:‘没有。’然后我母亲一拍手说,‘这就不得了,人又没死,死了再说。’我那时候觉得我妈太神气了,这辈子也没有那么出气过。”
元长安轻笑,“但这样说话不是更惹怒别人了吗?”
“对,把他妈气跑了。”元璋缓缓喝了一杯酒,“不过她身份很高,朝廷外面是大族,我得罪了她,后来在宫里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。我就经常挨打,被一群人欺负,性子也孤僻起来,不太合群,喜欢上了独自一人喝酒买醉。有一次喝醉后,我亲近了一名宫女,于是叫她来我宫里伺候我,她也答应了。她来我身边后非常乖巧很讨我喜欢,我爱上她了,甚至有了要和她成亲的念头。”
元长安心里一动,他想起了夏兰,因为小时候他也想过要娶夏兰,还要册封她为皇后,和父皇一样不要其他嫔妃。比起亲生母亲在夏兰面前更能得到母爱的感觉,无微不至的照顾,细心体贴的关怀,萌启了很懵懂的爱慕之情,现在想起时心里也只剩下了一阵酸楚。
“宫里有规矩,不允许,我就私下里和她溜出宫,在一颗老树下成亲了。”元璋笑了起来,不过笑地越来越寒,越来越冷,“当我回到宫里的时候,我和宫女成亲的丑闻被当做笑谈传遍了皇宫,我喜欢的那个宫女是嫡系那一派让她来的,他们故意让我喜欢上她,好来嘲笑我。”
“很过分。”元长安明白这种感觉,和他失去夏兰时恐怕是差不了多少。
“不仅如此,他们还趁我出宫的时候抓走我的母亲,罪名是‘私通’!”元璋气极之下捏碎了酒杯,“我才明白这是他们算计好的,想要搞死我!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我母亲卖掉了玉簪子,诬陷母亲把簪子私自送给了某个侍卫。元隶甚至没有见我母亲一面,只听信片语就叛下我母亲重罪,凌迟处死!”
“你……”元长安知道他母亲已经死了,但还是忍不住问:“救她了吗?”
“我母亲身份卑微就是死了也没人去管,也不会有人去查明真相,我又势力微薄在宫里没有任何依靠怎么去救?”元璋面色涨红,像是争辩,喘息声沉重,过了一会渐渐归于平静后淡淡地说,“所以我就和她划清了关系,保住了自己。我知道只有隐忍活着才有复仇的机会,我唯一做了的就是,在凌迟前贿赂了行刑官,让我最后能拥抱她,我抱住了她,从背后用细刀亲手杀了她,以免她要收凌迟之苦再死,我母亲至死还在对我说,她是爱元隶的。”
他狂笑,大笑,痴笑,“多傻的女人!”
元长安沉默了一会儿,轻轻地叹息:“我也是不懂的。”
“我隐藏了仇恨,刻苦训练武功,读权谋兵道,结交世家子弟做夺取皇位的准备,我一定要夺得皇位!不然我就得死!”元璋声音黯哑,“最终我杀了他们,离得到皇位也只差一步。元隶将我被驱逐出天京,这个天下也就只有你可以和我联合在一起,杀死元隶,夺取皇位。”
元长安轻轻地笑了,“可皇位也只有一个。”
“以楚河为界,北部归我,南部归你,大元一分为二,你我有生之年互不侵犯!我们共享这个天下!”元璋向他伸出了手,结成了拳头,“你和我一类人,为了复仇而来,我们为什么要彼此为敌呢?九州很大,诸侯王也有争霸之心,你需要盟友去对抗他们。南群正在暴乱不是吗?正是我们的大好机会。”
只要元长安伸出拳头,他们就是盟友。
“真是个慷慨的建议,和我共享大元。”元长安低下头,像是在沉思。
“没错,我和你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。”元璋笑着点头,但是天下只能有一个人当皇帝。
“资格?元隶不过是个犯上作乱的逆贼!”元长安忽然抬起头,大声喝道:“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和我共享这个天下!”
“你要敬酒不吃,吃罚酒?”元璋眼里有了杀意。
“不好意思,我从小就不会喝酒。”
元长安冷笑一声,将酒端起,一点点泼洒在地上,周围的环境居然起了涟漪,当酒杯中的葡萄酒全部洒在地上的时候,真正的城主府展露了出来。
所有被杀死的尸体都在屋内,歌姬舞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,一排死去守卫的尸体还摆放在门口,四周都是鲜红的血迹,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散布在整个城主府中,而桌上摆放的山珍海味变成了一个个陶膑家眷的人头。
“皇兄的玄术境界了得,如此轻易就破了我布下的心幻之术。”元璋轻轻地鼓掌,“不过我目前还无意于皇兄为敌,这只是小小的试探。”
“那我就告辞了!”元长安拍起桌子猛地站起身来。
天真、无邪姐妹左右剑两剑就同时袭来,她们早就被安排好站在后面,剑早已在鞘中震动,杀意锁定在元长安身上,只待他有任何异动,出剑毫不犹豫,剑很快,作为龙心党培养出来的杀手,姐妹二人在出剑的协调上不差分毫,往往敌人还没有看到她们出剑,就已经死了。
剑刃交叉式地从元长安身上划过,但她们并没有感觉剑刃从人体上穿过的手感,剑刃就像是划过了一片水,元长安的身影像是水里的影子扭曲消失了。
“在幻术中还能施展幻术,玄术境界我确实不如你。”元璋细眯起眼睛,忽然大喝:“他在你们后面!”
天真、无邪同时回头,手上的长剑也同样没有落下,转身就是一刺。
元长安的身影显形,恰好就是在两人之间的空隙,如一只穿风的鹰从剑下侧身而过,脚下像是踩着冰面旋转,指尖轻按剑锷,借着转动的身法腰间无锋剑出鞘,半月似的剑芒划过,姐妹二人愣住,元长安这一剑贴着她们的脖颈而过,剑意下无数乱流激涌。
场面寂了片刻,天真、无邪震惊地转过头,她们不相信元长安出剑也有这么快,但她们似乎毫发未损。
“你们拔剑术练得炉火纯青,但拔剑后续的剑式就不行了。”元长安把无锋往鞘中一插,回剑很快,因为他的剑只有一半了。
“退下吧。”元璋沉吟,“如果不是他手上的一把断剑,你们已经死了。”
“是!”姐妹二人脸上终于有了表情,似乎心有不甘地瞪着元长安,但也只能回剑入鞘,退到了一旁。
“我现在可以走了吗?”元长安轻笑。
“现在?”元璋诡异地笑了笑,“是不是有些晚了呢?”
轰地一声巨响!像是雷声打在身旁,燎烈的红色火光如同张开血牙大口吞下了阳州城。
元长安瞳孔紧缩,猛地回头冲出了中堂,来到门口,这里是城主府最高的地方,他一眼就能看到整个阳州,它仿佛是被埋了要烧往天空的火里,连城主府巨大的牌匾都在燃烧、街道的拱门崩塌坠落,百姓从屋里四散逃出,有些人人身上还带着火焰,这座城市已经沦为了一场人间地狱!
元长安从头到脚贯穿了寒意,连续后退了数步,“玄冥离火阵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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